3月14日,国家文物局副局长宋新潮在京接受美国全国广播公司(NBC)记者马静一行长城保护现状专题采访。
马静记者说,像全世界很多其他人一样,美国人民也都知道长城,但却很少有人知道长城现在需要保护,需要一些措施来使它保持完整。面对长城正在面临着的消失风险,美国听众们非常有兴趣了解,中国对保护长城所做出的一些努力以及一些其他相关问题。
宋新潮表示,非常高兴也非常欢迎马静一行到中国,到国家文物局,一起讨论一个共同关心的话题——长城。
宋新潮告诉马静一行,去年国家文物局公布了《中国长城保护报告》,对长城保护做了一次全面的梳理。计划在今年的国际古迹遗址理事会上,向其他国家介绍整个长城目前的保护状况、存在的问题,以及准备采取的措施,与世界各国同行做个交流。
宋新潮介绍了中国长城的历史。他说,一说起长城就跟秦始皇联系在一起。秦始皇统一中国后,把秦、赵、燕等国的长城连起来,与北部的游牧民族匈奴和东边的东胡形成了一个屏障,这就是秦汉长城。虽然后来各个朝代大都持续修建长城,但是再一次大规模的长城修建活动应该是到了明代的时候。明朝把首都建在北京。为了保卫首都,也是对整个国家的保卫,在游牧民族跟汉民族之间修了一道墙,这就是我们今天看到的从嘉峪关到山海关的明长城。秦汉的长城跟明代的长城基本上是一条主线、一条纬度上。
在西方,很早就有人介绍了中国的长城,但是长城真正为全世界瞩目,应该是在30年前长城被公布为世界文化遗产的时候。1987年,长城被正式列入联合国教科文组织世界文化遗产名录,向全世界公布,这也是中国第一批世界文化遗产。
早在1961年,中国国务院在公布第一批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时,就把长城的若干个点公布为全国重点文物保护单位,包括山海关、嘉峪关、八达岭等。上世纪80年代,中国国家文物局组织长城沿线的十几个省市,对长城进行了调查,对它的现状进行了解。进入21世纪以来,从2006年起,国家文物局再次对于沿线15个省市的长城情况做了一次非常全面的、拉网式的调查,使我们真正对长城的范围、包括哪些内容、包括哪些时代,有了一次比较彻底的调查。这个工作到2012年底告一段落。当然这只是对于长城资源的调查和信息登录,实际上在这前后,文物部门每年都安排不同的资金对长城的重要段落、重要点段进行保护和维修。
长期以来,大家对于长城可能只知道一个概念,但是长城到底是什么,我们今天怎么样去评价长城的价值,我们到底该保护什么,保护长城的哪些部分?结合业界最新研究和我们的思考,宋新潮给出了一个系统的回答:
我们过去在讲到长城的时候,更多地会把它理解为一个古代的防御工事。实际上长城既是一个防御工事,也是一个包括边境管理(居民本身管理)的相关设施。它规范了边境地区的一些贸易,在边境地区设立口岸,进行北方游牧民族需要的粮食、布匹等生活必需品交易。所以说长城在历史上从来都不是一个单一的军事性设施,呈现的更多的是一种文化交流与合作,而不全是民族隔离的作用。
马静记者询问中国政府在长城保护维修方面采取了怎样的策略。
宋新潮指出,今天我们再看长城,除了那些历史故事、历史记忆、军事和文化上的意义之外,更增加了另外一种含义,它实际上已经跟中国的山系、跟中国北部地区的自然风光融为一体,成为了一种文化景观。
在《中国长城保护报告》中,我们第一次告诉大家一个概念,今天我们所看到的不论是残垣断壁的长城,还是整体坍塌成遗址遗迹的长城,包括甚至地表已经消失、仅存地下遗迹的长城,都是历史和自然赋予它的形态。
由此我们就会考虑到另一个问题,就是如何去欣赏古迹,欣赏它这种自然和人为所造就的美。欧洲文艺复兴之后,很多欧洲人对希腊罗马古迹的崇敬,更多的是对古迹本身充满敬意,似乎没有多少人想把那些残破的古迹完整修起来。
文学家雨果当年讲到巴黎圣母院时说,今天的建筑想和巴黎圣母院来比,也只能是一百年以后,只有时间才能赋予这些建筑以岁月沧桑感和历史厚重感。长城的价值同样很大程度上是一种自然和历史赋予它的历史景观意义,这种价值是应该得到充分重视和尊重的。在保护维修长城的时候,如何去保护它,保护哪些文化价值,就需要我们重新来思考了。
我们也对过去所做的保护工作进行了一些总结,有些是需要坚持的,比如不去改变它的现状、原状,同时尽可能使长城能够免于今天自然的再毁坏。很多工作是属于抢险性的,而不是完全修复它。
在北京,我们看到北京附近的八达岭长城,是用一种修复和保护模式;金山岭、司马台长城,就采取了另一种方式。很多参观者认为我们应该像金山岭、司马台那样保护、修复长城,而不是要把一些过去消失的部分再修复起来。
这给了我们一个启示:文物保护、修复是一个艺术修复,而不是一个工程建设。这是我们今天文物保护行业渐已形成的共同理念。
长城对于今天中国人有什么用,除了旅游,还有没有其他价值?长城某种程度上代表了中华民族在任何艰难困苦的状态下的不怕牺牲、勇于奋斗的民族精神,长城在这个角度上更具有意义。
长城对于今天的中国,是一种民族精神上的意义。当然,它还具有历史、美学意义及建筑学、军事学等意义。我们今天保护的更多的是一种历史见证,而不仅仅是一种历史残留。
我们怎么样让普通人更近距离地触摸历史、触摸长城、感觉长城,而不是把它当一个“圣物”一样供奉起来?
马静记者希望了解长城参观游览的现状。
针对这一问题,宋新潮表示,过去很多年主要的方式是参观长城。对于目前长城沿线具备开放条件的地区,都向社会呼吁希望大家去游览长城。目前长城沿线15个省市大体上有92处可以完全向社会开放的参观点。为了让更多的人了解长城,我们在这些点上还设立了一些小型陈列馆、博物馆,来解读长城。
还有一个词大家经常讲到,就是“野长城”。所谓“野长城”是指没有对社会公众开放游览、多又尚未修复的长城段。这其中有些地方的长城确确实实很危险,希望大家能够注意。
我们也在反思,为什么那么多人要去“野长城”?是否与以往我们的修复观念有关?人们对于长城有不同的理解,也同样需要不一样的体验。这一个方面启示我们如何去修复长城,更好地“原汁原味”地保留其历史真实。
我们现在在长城保护中遇到的问题主要是两个方面,宋新潮指出:
一是大量游客对长城本体所产生的问题。
长城开放参观游览的区域,游客量比较集中的时段主要是周末以及国庆节、五一节等法定节假日。以八达岭为例,2014年国庆节前三天,八达岭景区接待游客人数超过16万人,日均5.3万人,是当年日均参观人数近2.5倍。而2015年10月5日,当日八达岭景区接待游客人数9万人,是当年日均参观人数近4倍。确实有必要限制游客数量,或者开辟一些新的参观点,转移部分游客。
二是长城本身面临的自然侵蚀。在东部地区的河北、山西、北京等地,更多的是石长城和砖长城,再往山西以西地区,大量的是夯土筑起来的长城,这些长城会更多遇到雨水、风的侵蚀。
马静记者提出,针对这些问题,国家文物局需要怎样的保护措施实施?
宋新潮指出,一方面,中国文物保护遵循属地负责管理原则。当地政府要把文物保护作为一种责任,引起高度重视。我们去年对于各地政府在保护整个长城的责任做了一次评估。我们按照国务院公布的《长城保护条例》的要求,检查各级政府该做的事情做了没有,做得怎么样,怎么去评价它,通过这些措施督促各级政府负起责任来。做得比较好的和比较不好的政府,我们都公开了,这也是一种社会监督。另一方面,我们也希望一些社会力量,比如志愿者、志愿组织、基金组织关注并支持长城的保护,这个保护也是要在国家文物局、各省文物局的指导下来进行的。
关于长城的维修,我们也会采取更加谨慎的态度,提出更加明确的要求,不能把长城本身的美给修没有了。修复的效果,需要经过文物保护专家、艺术家等各个方面参与的充分论证。这同样要我们不断地提升文物保护人员的艺术修养和欣赏水平,不能因为维修而使长城的价值丢失,使后人看到的是历史的自然的长城,而不是我们后来重修的长城。
马静记者希望了解在长城保护方面国家文物局现在采取了哪些举措?
宋新潮就近期开展的长城保护工作重点进行了介绍。他表示,关于长城保护我们还有一项工作在做,那就是国家文物局牵头负责的长城保护总体规划编制。截至去年底,长城涉及到的15个省市已完成了各自的规划。在这个基础上,国家文物局将力争在2017年底完成长城保护总体规划。
最后,宋新潮建议马静一行可以到北京附近的金山岭、箭扣长城,西北地区的夯土长城,以及张家口崇礼2022年冬奥会场馆施工区中的长城保护修复工地去实地看看,更好体验中国长城是怎样保护的。
马静一行对宋新潮全面、权威、系统的解答表示感谢。(张伟 郭晓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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